冬天。

    大概单是看到这两个方块字，就能在人内心激起细微的负面情感吧。不过，冬天也不完全都是坏事的。比如纯白色的略带洁癖的美，比如帽子与手套与温暖的浓汤，也比如——

    也比如在淡季旅行，人少价格又便宜。对于以文化为重而非过于看中自然景观的目的地而言，冬天着实是不错的选择。

    一位波士顿本地人朋友是如此评论其出生地的气候的：“在波士顿，我到了夏天就恨夏天，到了冬天就恨冬天”。从好的方面来理解这话，是波士顿四季分明。从不好的方面来理解，便是波士顿冬天温度可以低达零下二十摄氏度左右的事实了。然而托室内供暖的福，就生活于上海的我而言，这里的冬天实际上更易承受些。就好像生活在中国北方的朋友，会大呼上海冻死人那样。此外按一位亲属的话说就是，一样要受冻的话，在有天上下雪、地上有厚厚积雪的地方受冻，才不觉得亏啊。

     小心地趟着街边的冰河跨着人行道上的雪山，搭上走走停停悠然运作的有轨列车，游人们通常最先拜访的是从港口边直通市中心的“自由之路”。因波士顿倾茶事件而闻名的城市，它对自身的历史表示自豪，并为前往拜访的人们提供了一条缀满历史建筑的步行路线。假若游人在这2.5英里的行程中感觉劳累，可以在quncy market用餐休息。美食街前的广场空地，常有有趣的表演可看。不仅杂技技术惊人、还要通过讨人喜爱的言辞来赚取帽子里的纸币的艺人；戴着同一款式颜色各异的帽子与围巾、看似全然不为寒冷所动的儿童合唱团；身穿传统英格兰服饰表演军事仪式，并在挥枪时悄悄安抚身旁游人说“放心我不会伤着你”的演员……许许多多不同的人息，是使得城市的冬天暖意融融的秘诀。加之因为节日将近而四处可见的红色蝴蝶结与红色圣诞花，身体所感受到的寒冷绝不会渗入心里。

    若是享受够了热闹，波士顿随处可见的公园总是静候着来访者的。观赏在夕阳中折射出比钻石更为可贵的光亮的冰面，我略有感慨，距离闹市区不过一条街外，就有如此恬然安渊的秘密土地，一座城市确实是如人类一般有着各种表情的。戴着耳机独自荡秋千超过半小时的女孩，以及在河水边静思修行的异国女士，她们周身的气息也与商业街上的游人不甚相同。

    沿着查尔斯河，能够抵达波士顿除却历史与景色外的特色区域：彼此毗邻的哈佛以及MIT的校园。在这座拥有超过百所大学的城市的不少区域，不论街上还是公交车内，目之所及皆是大学生年龄上下的年轻人，使城市散发出一股不可思议的能量。入夜之后，某些学生居多的住宅区街头便被说笑玩闹的孩子占领，若是患有偏头痛的老人家，大概会有点儿消受不起吧。我躲在羽绒服里尚且冻得口中念念有词，参加派对的姑娘却能满脸灿笑地穿着短裙光着大腿，前往音乐震耳欲聋的派对会场。真是超出理解范围的、令人艳羡的活力。

    而就读于查尔斯河畔名校的孩子们，则是除却活力，还有令人望而生畏的聪明脑袋与行动力。寒冷在他们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——至少无法阻止他们的例行裸奔活动。临到期末考时节的午夜时分，抱着“观摩精英的隐藏面目”的玩笑心情，我来到了哈佛中心校区。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活动地点在哪里，但反正跟着尖叫汇聚起来的闲人们就对了。在黑暗冰冷、淋着雨的草坪中央，有支铜管乐队正在演奏。而其中的演奏者们——嗯，正以人类最初诞生时的状态以肌肤接触着广大的世界。奏乐完毕，便是活动正式的开始。无论是跑者或是围观群众，似乎都渡过了一段愉快的时间。跑步队伍中一对跳着交谊舞悠然路    过的情侣尤其令人留下深刻印象，至于其他令人印象至深的细节，文章里不方便详述，还请有兴趣的读者亲自前往确认啦。
    在白天重新前往哈佛校区，体验到的自然是与雨夜全然不同的气息。此处并非封闭的象牙塔，而是不同人群混杂一处的微缩景象。西装革履的未来精英、身着便服的观光旅客、又或是四季裹在相同衣着中的流浪汉，不同的人聚集在此，流动达到某种平衡。在哈佛地铁站边，我看到颇为感动的一幕，一位老人拄着拐杖费力前行，来到街边无家可归之人面前，掏出钱来塞给对方。查尔斯河边同样住着流浪汉，睡在积雪与野鸭的包围之中，倒是有种大隐隐于世的意味。不知是否比起高等学府里的铜像，此类被旅行团的相机群所忽视的景象才是真实而珍贵的呢。

    冬天是寒冷的，因此推门走进附近的热可可店时，会有感恩的心情。靠热巧克力和蛋糕暖身子的期间，我回想在波士顿一间泰餐店用午饭时曾经目睹的景象。窗边一位老客人低着脑袋对着餐盘，隔很久才吃一勺。有时低头久了点头打盹起来，过会惊醒了再吃一口，再低头……餐馆里热闹的说话声隔着mp3的耳塞都能渗进来，老先生周围却是独立的空间。那是让人有些不忍目睹的场景，但那毕竟只是观者擅自体验到的不忍，或许与当事人是无关的。用完可可店中的甜食，隔壁的老人家向我打招呼，说能借支笔么？我的钢笔墨写完了。他的咖啡杯已经喝空了，看来来店里就是为了写。不像我，要是在店里写什么，肯定只是在等待点的东西上来而已。再看对面，也有位先生在类似包装一类的背面写着什么。是诗么？突然觉得，虽然我总是一个人下馆子，但其实那并非非得是很逊的事哪。

    而冬天，也并非非得是难熬的时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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